- UID
- 151894
- 帖子
- 5214
- 积分
- 6700
- 阅读权限
- 60
- 注册时间
- 2011-5-12
- 最后登录
- 2015-6-20
- 在线时间
- 19829 小时
|
有时候看一些很特别的电影,想要代入到电影角色中并且认同他,如没有必要的想象力,则需要相关的生活经历。我出生在红钢城,一座钢铁城市,父母所在的冶金建设单位是现代的游牧民族,哪里有工程,我们就往哪里去。而这些地方,大多都在矿上或城乡结合部新建的厂房。在结束童年的漂泊生活之后所定居的7年里,我家阳台正对面就是一座矿山,大半片山坡被炸得面目全非,而我家的后面,是一座规模不大的钢厂。
小学1年纪时,我家就住在工地上,那是一座已经快要接近完工的厂区,我家那排公司自建的简易红砖平房后面,是一座比钢的琴里造钢琴更大更宽敞的厂房。那是我的儿童乐园。那几年里,我从未在厕所里拉过屎,厂房两边堆积着码放整齐的角钢、螺纹钢、木材、钢管、铁板……都堆得足以遮住我蹲下的身影。下雨的时候,我蹲在角落里,后面顶着冰冷和硬邦邦的钢管,看着雨从高高的残破肮脏的玻璃窗里溅落下来化作薄雾一样的水汽,和我留在身后那坨屎冒出的新鲜热气混为一体。那是我孤独又自由、无拘无束如梦如幻的童年记忆。
除了拉野屎,我做得更多的是观看劳动和亲自参与到劳动中。我给自己做了一把枪,枪身是用大窗户的风钩做的,风钩上的孔眼很像小人书里最可爱的人使用的波波沙机关枪。枪管是一根不锈钢钢管,我用一根到处都捡的到的锯条一下一下锯下来的。最精髓的是,我有一颗子弹壳,黄橙橙的弹壳嵌在枪身的后部,旁边是用折弯的电焊条冒充的枪栓……需要很大的想象力才能从这个波波沙和汉阳造的怪异混合体中认出它是一把枪。我那时最沮丧的是,我无法从工地上现有的废料里找出适合充当扳机和护指框的材料。那需要经受过训练的技术和手艺。我崇拜工地上那些单身的小青年们,他们用几个门合页、一根橡皮筋和他们的手与工具,就能给我造出一把顶呱呱的火柴枪,那是能冒烟!能发射出东西的枪呀!工人们的午休时间,我自惭形秽地搂着我那把四不像枪,欣喜地在空无一人的厂房里向假想中的敌人射击,但我从不敢爬上天顶上的行车,它太高了,远远高出我敏感心灵和幼小的年龄。
妈妈从公家顺走了不少东西,白铁皮做的洗脚盆、不锈钢做的西瓜刀、大号铁丝做的衣架……这些东西结实耐用,比外面买的好上百倍,现在仍在服役中。那时候孤独的我放学后,最高兴的就是看着那些快乐的工人们从工地上下来,城乡结合部的这块土地上一下子活跃起来,黄昏降临,劳动后的满足和放松像火一样血红的夕阳笼罩大地,热情和兴高采烈的情绪在空气中传递,那是工人阶级最好和最后的时代。
高中时有一次下晚自习我溜到同学家玩到快12点,回家要经过一条小路,远处路灯微弱的映照下,一个借光在路边蹲着的人沉默地站起来,没有看我,转身隐没到浓重的黑暗里。他是我家后头小钢厂的工人,或者工人家属,因为这里不是钢厂的地界。路边掉落着几根折断的植物,我想那是野菜。那是下岗大潮即将到来的前几年。一九九七年。
钢的琴里那浓重的劳动者的情怀,我绝对有资格能体会得到。王千源饰演的父亲非常传神地带出了一个劳动者的自尊和无奈的无能。由王千源引出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失败者,只有在厂房里双手劳作时,才能看到他们落魄的外表下最光彩动人的形象。但他们的劳动是徒劳的,时代已经在变化,工人输给了卖假药的,过去引以为豪因此自傲的东西在这个时代一钱不值。
但钢的琴不是一首悲歌,手风琴同时具有舞曲的节奏和忧伤的音色。那些忧伤怀旧的苏联歌曲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是起到一个激励人心的作用的。钢的琴实际上是一曲劳动者的赞歌,是在这个新时代里对过往的一次悲伤地赞美式的缅怀,它的音乐100分,它的情怀也是100分。
只是,它的表现形式只能说是及格。
电影里的摄影手段基本只有3种方式。
1、摄影机静止地记录中近景中的人和物
2、摄影机匀速地从左至右直线运动
3、摄影机匀速地从右至左直线运动
这种节奏太过舒缓,而电影的情节里却是不停地在跳动的。尤其是时不时地,演员们还要跳出情节,比如拉过猪腿当麦克风这样的从情节中跳脱的超现实段落。舒缓平静的风格和观众情绪与情节的跳动,两者之间不能合适地搭在一起。摄影的节奏像是一根绳子,束缚住了本来应该跳跃起来、本应该荒诞地表现的本就有些荒诞的现实。这是钢的琴最大的失误。它的手段与情怀不匹配,成为了这部本应该非常优秀的电影的最大的遗憾。我善意地想,之所以使用这种手段,可能是因为缺钱的缘故吧。
关于树先生,我已经在8da著名屌丝[t.h]zhw的帖子里回复了,如果有时间和心情的话我再在这个帖子里续上。
|
-
2
查看全部评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