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庄子·胠箧》篇读后感
已有 228 次阅读2008-7-18 1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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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是《庄子》中篇幅最短的一节,也是其中构思最简明的一节。庄子在文中以马喻人,以伯乐喻“圣人”,通过伯乐对马的摧残,揭露了所谓“圣人”之道对人性的摧残。
“马,蹄可以践霜雪,毛可以御风寒,龁草饮水,翘足而陆(跳跃),此马之真性也”,可是“善治马”的伯乐来了。在伯乐眼中,自由自在的野马只是待改造的材料,他需要的是可以供人骑乘的马。于是伯乐动手了:“烧之,剔之,刻之,烙之,连之以羁馽(读“制”),编之以皁栈”,接着又“饥之,渴之,驰之,骤之,整之,齐之,”至此马已经死掉了一半。而那些被驯化的马,不仅在皮鞭下失去了自由,也学会了“介倪、闉扼、鸷曼、诡衔、窃辔”的狡诈伎俩。
那些以驯化人民为己任的“圣人”们所做的与此有什么不同吗?“仁义道德”不就是他们驯化人民的工具吗?
这就提出了一个问题,伯乐是为谁驯马的呢?圣人们是为谁驯化人民的呢?
在《胠箧》篇中,我找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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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相信《胠箧》写于两千三百年前。在一篇短文中表现出如此敏锐和深刻的洞察力,实在令人惊叹。且看庄子如是说:
给箱子、柜子上锁,只能提防小贼,不过却方便了大盗——他连箱子带柜子都给你搬走,还怕你锁得不牢呢。
同理,“圣人”们用仁义道德来驯化人民,给人们的精神“上锁”,反而方便了一代又一代的窃国大盗——他最喜欢的,就是绵羊般听话的愚民。不管主人是谁,只要拿起鞭子,欲东则东,欲西则西,岂不快哉!
所以庄子愤而言曰:“所谓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
现在我们明白了,“圣人”们在人群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他们是驯马师、牧羊犬,是统治者的得力助手,或者用尼采的话来说,是国王们驾前的小驴。
“彼圣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连孔圣人自己也招供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只要让老百姓听话就行了。
马克思说:“宗教是人民的鸦片”,岂止宗教,仁义道德亦然。
“以德治国!以德治国!”明白了德为何物,我们就会对这动听的口号报之一笑。
“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斛以窃之;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以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何以知其然邪?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原来仁义道德只是让小老百姓们听话用的,而统治者却可以凌驾其上,不受束缚。价值尺度掌握在统治者手里,并且只会在窃国大盗们的手中传来传去。翻翻历史书,我们就能看到,使统治者成为统治者的也绝不是什么仁义道德,而是残暴、冷酷、虚伪和欺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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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仁义道德”都包含着改良人性的意义。不过,既然说到改良,就是朝着一定方向的改良,就得有一个“良”的标准。这个标准是什么呢?是否把狼变成了狗,把许多野性难驯的个人变成了一个听话的畜群就叫做改良呢?
“圣人”和道学家们是这样一种人——他们出于某种莫名其妙的念头觉得人生来就不够好,就邪恶而有缺陷,而他们自己却知道什么是“好”、“善”和“完美”。真是奇怪,不知道是谁给他们的自信。要么他们自以为是神的代言人——这是扯淡——要么就是他们对人的天性充满仇恨。或许“圣人”们不过是一些自以为神圣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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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是一个背着沉重的道德传统的国家,中国人是世界上最驯顺的人民。所幸的是,每一代人中,都有人听见庄子激愤的声音。
“夫弓、弩、毕、弋、机变之知多,则鸟乱于上矣;钩饵、网罟、罾笱之知多,则鱼乱于水矣;削格、罗落、罝罘之知多,则兽乱于泽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纯朴不残,孰为牺尊?白玉不毁,孰为珪璋?道德不废,安取仁义?性情不离,安用礼乐?五色不乱,孰为文采?五声不乱,孰应六律?”庄子所谓道德,指的是人的自然本性,恰与世人所谓道德相反。庄子的声音,是彻底的反文明的声音。他反对对人的驯化,反对那些自以为有资格“改良”人类的人——庄子与尼采的共同之处,就在于此。所以庄子把目光投回到“同与万兽居,族与万物并”的蛮荒时代,而尼采则将他心目中的超人喻为“金发野兽”。(当然两人的出发点则有天渊之别,这是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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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现代人——机械化养鸡场里的母鸡。为了吃得更好,喝得更好,住得更舒适更安全,它们不得不受制于一个庞大的机械系统,不得不每天给它下蛋,永远身不由己。如此高昂的代价,有时不由得使我们幻想作一个自由的野蛮人。
人类文明的进程,就是人类不断丧失天性的进程。向何处去呢?是变成机器,还是被机器所取代?莫非人的天性就如此可憎和可怕,需要我们不停地阉割、鞭打和麻醉?谁是那个自封的驯兽师?而最根本的问题是:我们要文明何用?漫长的人类文明,会不会只是人类慢性自杀的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