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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伤痕5 (冰点下的恋情上)

已有 167 次阅读2006-8-28 06:12

伤痕 ̄极短篇


              原作者:ろマゆフノア


「喂,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

 司马彰典微微弯下身,向著一边注视著电脑萤幕,一边将手撑在桌面上的资料夹,翻弄著文件的桐原晃司说。

 因突然听到头上方传来声音,桐原顿时一惊地抬起脸。

「…是你…」

 司马至今在省内几乎从没谈过话的这个同期,推了一下使其纤细的容貌更显得神经质的银框眼镜,并著急地环视了一下局内。

 不过,平常总是像战场一样,充斥著杀戮气氛的这个大藏省主计局内,现在因大家都离席去用午餐的缘故,留下来的就只有司马与桐原两人而已。

「好了,走吧。」

 确定只剩下自己两人独处後,才开口邀约的司马,已快步走向门那。

 有点因对方的正面搭话而吓到的桐原,则是有些慌张地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追在司马後面。

「喂,要去哪…?」

 因司马没走向一般职员用餐的省内餐厅,而是直直朝著省的大门走去,桐原不禁从後发问。

「日比谷公园。」

 司马漫不经心地回话。

「反正你也不想被省内的人们说长道短的吧。而且现在季节正好,顺便也出去散散心。」

 於同期中被认为是最有前途的两人,纵使平常日子身处同一部门,但却从未公开交谈过。

 桐原自身多少也不愿被人推敲两人间的关系,因而与司马并肩走过公家机关大楼云集的霞关,朝著日比谷公园前进。

 或许是因已过了三月的关系吧,阳光相当暖和,气候也相当适合外出。

 从露天音乐厅的方向踱进公园区内後,即可看到含苞待放的樱花,以及枝头上已稀稀疏疏开放著的花朵。

 虽然离盛开的关头还很远,但却可让人感受到春意的盎然,与安祥季节即将到临的前兆。

「啊,樱花…」

 昨晚一同过夜的桐原,或许是因注意都集中在樱花上的缘故吧,很难得地以较亲昵的态度碰了下司马的手。

「嗯,虽然好像才开了一、两分的感觉,但这样也不错吧。」

 司马微微眯起眼,俯视桐原。

「嗯,是不错…」

 今天身著灰色西装的桐原,边转著头,微笑了一下。

 俊秀的容貌有著连在省内都被冠以“色恶”之名的司马,将手插进西裤的口袋,因桐原率直的反应而满足地笑著。

「哪,我去买点东西吃,你去找位子吧。」

 一走到鹤形的喷水池旁,司马指了指排在藤花架下的长凳,接著便向商店走去。

 在没几个像样东西的饮食店,好不容易找到桐原喜欢吃的鲔鱼三明治後,司马再一并拿了咖啡,折返到藤架那。

 虽然处於大都市的正中心,但或许是因绿树围绕之故吧,四周非常的寂静,且温和的气候也让人心情愉快。

 於保持著适当间隔,摊开便当享用之的人们之间,脱下外套的桐原,缓缓地伸著懒腰,眺望著公园的过午光景。

 其让人感受不到平日险恶气氛的稚嫩举动,顿时使司马回想起昨晚怀中拥抱的纤瘦身躯的感触。

 宛若圣职者般清澈的美丽男中音,於高潮时,啜泣著呼唤司马名字的嗓音也回荡在耳际。

「只有三明治类的东西,饮料就咖啡,没问题吗?」

 司马边想著昨晚的情事,边把纸杯排在长椅上时,桐原似乎也想到了同样的事,而一与司马对上视线,即像少女般的羞红了脸,低下头。

「…怎么露出了那么诱人的脸啊。」

 一瞬间被他那表情吸引住的司马,正想打趣著将话带过时,桐原又心神不定地游移开目光。

「不要在大白天就露出那种诱人的表情啦。」

 因对方意外的清纯反应而感到莫名的怜爱之情,司马伸出手,有点粗鲁地拨弄著桐原的浏海。

 接著一瞬间,池边响起了意外大声的响音後,司马的手即被男人打落了。

 司马无言地歪了歪唇,打开手中的纸袋,只拿出自己的那一份三明治。

 啪沙…,将剩有桐原那一份的纸袋往其膝上一扔,桐原即露出有点畏怯的表情。

「…那个,…对不起…」

 桐原小小声地咕哝著,司马则以还略带有怒意的眼神向其一撇,颔首後,即开始打开三明治的包装。

「…樱花…才刚开…,你就已经注意到了哪…」

 或许是有点难以忍受尴尬的沉默吧,桐原又小声地低语著,而喝著黑咖啡的司马也回话。

「那是因为昨天晚上,我看到你房间窗户外的樱树上零碎地开著花的关系。 我只是想也让你看看而已。」

 因没意料到的答覆而一惊,桐原抬起头。

「你不喜欢鲔鱼三明治吗?」

「不,我喜欢。谢谢你…」

 桐原微微低下头,小声道谢。


                  ̄终 ̄
 
 

 

 

伤痕3—冰点下的恋情

在日光灯照射下,显得异常苍白的小房间,总是弥漫着一股缺乏生活感的味道。

混杂着播报新闻的声音,可以听到房间的主人正在使用浴室的水声。

最近新闻的重点都集中在半个月前,东京地铁所发生的恐怖份子事件,警方已经锁定一可疑宗教团体开始进行调查。

刚洗完澡出来的司马彰典拉起百叶窗,推开玻璃窗后望向外面的街道。

一九九五年初,阪神地方发生了死伤六千多人的大地震,接着三月,东京地铁又有诡异的宗教团体到处散播毒气,可以说是多事之秋。

除了诡异团体难以预测的恐怖活动之外,有一半都变成断垣残壁的神户,复原工作也进行得不太顺利,加上景气尚未恢复,世纪末特有的压迫感充斥整个社会。

然而,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影响的天气仍旧柔和得像春临之际,夜晚显得格外的温暖。

透过玻璃目送着牵狗散步的中年妇女离去,司马突然发现一旁的树上竟然开始绽放着朵朵的白花。

「……咦?」

分辨出那是樱花的司马,不由自主地从窗缘上探出身体。

以前司马受托当桐原的保证人时,就注意到这房间的周围有自己特别喜欢的樱树,当时枝头上也正开着楚楚可怜的白色花朵。

看到花蕾已经呈现含苞待放的状态,司马心想要不了一个星期就会盛开了吧!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知道桐原从浴室出来的司马从窗缘缩回身体。

离去之际,眼角余光还瞟到一只猫正迅速地横过街道。

司马把窗户关起来,转身看着正在擦拭头发的男人。

少了让自己看起来显得阴险的银框眼镜,男人瞇起眼睛凝视着司马。

或许是刚洗完澡还是穿著睡衣的关系,男人的表情显得比平常放松且带着些许不安。

桐原晃司,今年三十三岁,除了跟司马同年之外,两人还曾经是同事。

他们都是隶属财政部的高级官僚,在同期中也是互相竞争的对象。

由于桐原已入赘到名门财阀桐原家当女婿,在立场上算是领先司马一步,所以两人在部里尽管碰面依然不打招呼。

他们在彼此眼中都是碍事的存在。

没想到从司马知道了桐原的秘密那夜开始,两人慢慢演变到发生肉体关系,到现在司马偶尔还会产生想保护桐原的心态,世事真是难料。

「你不冷吗?」

歪着头微皱眉心的男人,用着他即使是同性听来也会为之陶醉的美声问到。

桐原有一副从他纤细且神经质的外表下看不出来,深沉而稀有的好嗓音。

那低沉的音质就像神职者般理性,且充满危险的禁欲感。

但是,那听起来带有几分冰冷的声音背后,却潜伏着太过完美而近乎毁灭的特质,就算听在同性耳里也会陶然。

以声音来说,桐原可以挤进司马听过的美声前五名之列。

「天气已经暖和多了。」

放下百叶窗的司马招招手,桐原立刻走到离他极近的距离内。

那是一种在同性来说近得太不可思议的距离,连表情都是毫无防备。

他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动作,但司马光是从感觉和动作,就能判断出这个男人现在的欲望。

平常几乎不和人视线相交的桐原会以极近的距离接近司马,然后用在外绝不显现出来的不安眼神,持续追踪着他的动态。

司马微笑地拉起坐在自己身边的桐原的手。

「有没有胖回来一点?」

「我也不知道……」

桐原顺从地往司马身上倒去。

今年春天的人事调动,桐原利用跟自己有关系,虽然是财政部旧官员但仍大权在握的政界大老筱田而高升。

这种卑鄙的行为一度使得他和司马的关系降到冰点。

生气的人只有司马,当事者桐原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对方的事。

后来,在经过一个月的疏远之后,表面上是司马先屈服而原谅了桐原,然而实际上,桐原因为工作的压力以及长时间精神上的孤独,而导致体重大幅下降。

司马虽然没有自恋到认为桐原的消瘦是因为跟自己疏远的关系,却明白了桐原是个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孤独且笨拙的男人。

「只有你会这么问我……」

得不到周围的关心或许是桐原刻意与人保持距离而自作自受。但是,司马的一句关怀却让他率直地表达自己的感受。

桐原依恋地把头埋在司马的胸膛上。司马明知要是完全相信这个男人所说的话,或许又会被他利用,不过好听的话总是受用。

他伸手往桐原睡衣下摆探去,用指尖享受着他侧腹细致肌肤的触感,边逗弄似地轻吻他的耳际。桐原难耐地握住司马睡衣前襟缓缓扭动身体。

司马知道他急着索吻。

以前在情交的时候两人很少接吻,但自从关系冻结以后,桐原不知道是渴望人的体温,还是怀念那陶醉而又浓厚的吻,最近相当沉醉在与司马的热吻当中。

那对司马来说,只不过是个没什么大不了、勾勾舌头的亲吻而已。

或许是桐原的女性经验太少,而且他自己也不是太喜欢接吻,所以吻技相当拙劣。

不过,天生有被动嗜好的桐原最近在火热的接吻之后,总是会眉目含情地对司马投怀送抱,他当然是乐在心里。

敷衍似地轻吻了他的太阳穴和鼻梁之后,桐原终于难耐地攀上了司马的膝盖,努力献上自己的唇。

那如同拼命舔着母亲或饲主的小狗般的稚拙模样,别有一种异样的可爱风情。

司马失笑地拥过桐原,正要重叠上唇瓣的时候,忽然\"有关于财政部官员收贿事件\"这几个字。

他搂着桐原的细腰朝电视方向看去。

跟诡异教团恐怖活动同样被新闻媒体大肆报导的,就是银行高级干部贿赂财政部官员的事件。

而且,收贿事件的中心人物就是主计处次长,也是司马的上司。

「又看到近江先生的名字了。」

看着已经受到部内处分,而整天被媒体追踪的上司名字,司马不禁叹息。

原本在部里已经司空见惯的名字,在萤光幕上看到竟会有如此不同的感觉,就好象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一样。

「……干脆连寺门处长也一起抓去算了……」

桐原只瞄了电视一眼,立刻又把注意力移回司马的唇上。
 

  

 

 

他的声音充满令人战栗的冷漠。

司马忽然想起以前听主查前辈说过,桐原是由寺门处长直接下令要他去接待原财政部旧官员,同时也是政界大老的筱田。

他似乎看到了最近被太多悲惨境遇磨得已经没有自尊,连自己也快遗忘的桐原高傲的一面。

这个男人也是用他自己的方式,抱着他被蹂躏和伤害的自尊心挣扎地活下去。

在同期之中,桐原的自尊心算是相当高的。

对这个男人而言,高傲的自尊可以说是他拿来跟司马等强敌抗衡的原动力。

他现在只是伤得暂时不能动弹而已,并没有忘记那曾经伤害过自己尊严的痛苦。

桐原并不是像家畜似地对那些把自己逼到绝境的人唯命是从。

他那打从心底泛起的冰冷恨意绝对不会消失。

不过,桐原嘀咕完之后却垂下眼睛,像完全忘了刚才透露出的恨意般,朝停止动作的司马索吻。

「管他们干什么……」

在他焦急手指的催促之下,从喉底发出愉快笑声的司马吸吮着桐原发热的舌尖。

在像这样身体接触的时候,司马有时会忘了这个男人薄情的一面。

「现在大家都在批评官僚腐败呢!」

司马伸出舌尖探索桐原的齿列。桐原陶然地回答:

「那跟我无关……」

是跟他没关。

司马扬唇一笑后拿过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不管被媒体如何批评,跟司马这些新一代的菁英都没什么关系。

对司马本人来说,撇开事关自己的评价或褒贬之外,他们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去同情那些人。

他们虽然也经过了重重努力才获得现有的地位,但是到了现在只会忘了以前的辛苦而贪图小利,真是连同情的余地也没有。

无论如何都跟我们无关。

现在的司马等人在世人眼里虽然是有能的官僚菁英,但是从整个部会,甚至官僚体系来看,只不过是好用,又不允许有自我意识的棋子而已。

每天有做不完的工作,既没有时间应酬,也没有人肯花大钱在一颗棋子身上。

在司马的同期中,有不少曾接受过银行或证券公司的公关招待而洋洋得意的同事,司马不屑与他们为伍。

那些一副喝酒就交给我们负责,你们只要忙着升官就好了的轻薄嘴脸,早就该让他们尝尝苦头了。

在泡沫经济崩溃后,日本经济大国的黄金神话已经消失,但那些受太平洋战争波及的银行、证券业及民间企业,仍奉那种靠走政府后门的古老习惯为金科玉律,没发现时代已经改变。

或许他们已经发现了吧?只是人的习惯太恐怖,权力这种东西谁能说放就放?

干脆把贪污问题斩草除根算了,对司马这些新世代的官员来说,也可以免除一些麻烦。

我跟这个男人到底会面对什么样的未来呢?司马微笑地抱住桐原纤瘦的身体。2

「喂、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

确定了桐原的办公室没人后,司马弯下腰对正在看着计算机翻阅手边资料的桐原说。

「……你……」

这个在部里几乎不太跟司马交谈的同期,推了推让他那纤细容貌增添几分神经质的银框眼镜,慌张地环顾四周。

平常像战场般的财政部此刻由于大部分的官员都午休去了,整个办公室只有桐原与司马两人。

「走吧!」

确定只有两人独处的司马拍拍桐原的肩膀,率先向门口走去。

还在吃惊状态的桐原慌忙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追着司马而去。

「喂、你要去哪里……?」

桐原跟在不朝员工餐厅,而往正门方向走去的司马身后发问。

「日比谷公园。」

司马若无其事地回答。

「你也懒得被熟人问东问西吧?反正天气这么好,就到公园去透透气吧!」

在同期里算是竞争对手的两人,就算平常在同一个部会里也不常交谈。

也想避免与司马一起在员工餐厅用餐而被询问的桐原,和他并肩朝着霞关附近的日比谷公园走去。

进入四月,晴朗的天气是外出的好时节。

从野外音乐堂方向一走进公园,就看到好几棵樱树已经陆续含苞待放。

虽然还不到盛开的地步,但是那白色的花蕾更有春天清爽的气息。

「喂、是樱花……」

昨晚与司马共度一夜的桐原或许是被樱花分了心吧,亲密地拉住司马的手腕。

「是啊,花苞才刚绽放的感觉也挺好的。」

司马瞇起眼睛俯视着桐原白晰的脸颊。

「是啊……」

今天穿著灰色西装的桐原也倾着头微笑。

在部会里有美男之称的司马,把手插在长裤的口袋里满足地看着桐原直率的反应。

他喜欢桐原那种没有心机而天真的笑容。

「我去买东西,你先找位子坐吧!」

走道喷水池边,司马指指藤棚下的长椅,然后径自往商店走去。

在贫乏的小店里好不容易找到桐原喜欢的鲔鱼三明治,司马还买了两罐咖啡。

这个位于都市中心的公园或许是因为有绿树的关系,那种静谧的感觉容易让人平静心情。

混在其它也吃着便当的三两人群里,脱下西装的桐原伸了个懒腰眺望着公园的景色。

那令人无法联想到平日阴郁气质的动作,让司马回一起昨晚他在自己怀中的感觉。

如同神职者般洁净的美声狂放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那低沉喘息要求给予的声音,泄漏出满足的气息。

全都是只有司马才知道的桐原另一面。

可能连筱田,甚至桐原的妻子也不知道他高潮时的声音和表情吧?

「我只找到三明治,你喝咖啡吧?」

边想着情事的司马边把买来的东西放在长椅上。似乎也想到同一件事的桐原,在与司马目光相遇后,像少女般羞涩地低下头。

「……干嘛露出这种表情?」

瞬间被男人的表情所吸引的司马斥喝着自己没有自制力,边故意调侃桐原。桐原动摇似地转过头去。

「才中午而已别露出这种表情。」

桐原出乎意料的反应引起了司马的怜爱,他伸手乱抚了一下桐原的前发。

下一秒钟,池边却响起拍打的声音。

比起痛楚,更吃惊于被拒的司马讶异地凝视着自己被打掉的手。

他无言地扬扬嘴角,从纸袋里拿出自己的三明治。

然后把纸袋丢到桐原的膝盖上。桐原有点畏怯地看着他。

「……呃…抱歉……」

司马微怒地点点头,自顾自地拆开三明治的包装。

「我只是…吓了一跳……」

桐原拿着纸袋踌躇地说。

「…你怎么知道…樱花就快要开了……」
 
 

 

沉默的气氛还是令人尴尬,听着桐原细如蚊鸣的问题,司马喝了一口黑咖啡回答:

「昨晚我在你房间窗外看到樱花花苞,还想要叫你来看。」

没料到司马蕙如此回答的桐原微惊地抬起头。

司马挑挑下巴。

「你不是喜欢吃鲔鱼三明治吗?」

「喜欢。谢谢你……」

桐原低下头轻声道谢。

不久之后即将樱花盛开的四月暖春。

桐原用形状优美的白牙轻轻咬了三明治一口。 3

夜半,感觉到身边司马翻身的桐原忽然醒了。

他透过百叶窗外漏进的街灯,转头看看枕边那个司马带来的玩具型闹钟。

已经将近凌晨四点。

想再继续睡的桐原发现仍在身边沈睡的司马,因为体温过高而使得整个房间好象有点燥热起来。

或许是天气的关系吧,门窗紧闭的房间里温度越来越高。

桐原小心不惊醒司马地起身。

就像几天前司马所做过的一样,他也卷起百叶窗静静地打开窗户。

一打开窗户,清爽的空气夹带着白色的物体飘飞到桐原的膝盖上。

不戴眼镜就看不清楚的桐原讶异地拿起物体,发现那是一片薄薄的樱花瓣。

明明是无风的夜晚,窗边的樱花瓣却漫天飞舞。

十天前,他才跟司马在日比谷公园看过尚未盛开的樱花苞。

现在大概已经开得相当灿烂了吧?又是连续几天忙得不可开交的桐原,根本就没有赏樱的兴致。

要是那天没有司马邀约的话,他相信自己可能完全不会注意到樱花是否盛放。

像报纸或是电视,甚至电车里吊挂的广告,应该都会提到樱花盛开的季节行事。

然而那些对桐原来说,就跟台风或梅雨要来的消息差不多,这几年来他已经没有好好赏花来感觉季节的变换了。

像这样在沈睡的司马身边眺望着残樱飘落,桐原觉得季节好象就这样慌忙地从自己身上溜走。

他呆望了花瓣片刻之后,也没有把窗户关起来就走回男人身边。

他钻进司马身边,天生冷底的桐原把冰冷的脚偎近司马脚边,那里果然有着温柔的体温。

惋惜着没有好好欣赏就快消失的残樱,桐原抬起上半身仰望着窗外飞舞的白色花瓣。

偶尔飘进落在枕边的花瓣也被他片片收集细数。

就像哀悼着美丽樱花逝去般,桐原缓缓收集着樱花的碎片。

数完樱花之后桐原忽然想到,这个男人为什么要特别提醒自己樱花已经盛开之事?他下意识地转头凝视安睡中的司马。

吐露着健康气息的男人有一副高挺的鼻梁。

到现在还是经常有人提到司马在刚入部的时候,曾经被当时的财政部长叫住,称赞他有一个如同歌舞伎演员般形状优美的鼻形之事。

光是长得帅就能蒙长官记住名字,当时的桐原还对司马抱着既羡又妒的心情。

可能在那个时候,有些是不是只靠努力就可以达到或跨越的这种负面想法,已经慢慢腐蚀着属于努力型的桐原所抱持的矜持。

真的好美……桐原感受着自己刚才收集花瓣时沾染指尖的湿气,边赞叹地俯视司马。

如果能拥有像司马这样完美的容貌或出类拔萃的才能,或许自己就不会像现在如此忧郁吧!

桐原不知怎么的有点安心地凝视着司马的睡脸。

以前虽然觉得有点碍眼,但他并不讨厌司马的容貌。

永远充满自信的坚强视线;有时会浮现桀骜不驯笑容的嘴角;虽然傲慢却不失低俗的端整五官。

而且,这个男人最近经常浮现亲切的笑容,渴望看见他柔和表情的桐原不时以视线追逐。

桐原轻轻倚靠在司马身边聆听他规律的心跳声。

他的长手长脚伸出了被外。

那里有着比桐原还要温暖的温度。

为什么这个男人会特地把开花以及季节变换的事告诉自己呢?桐原凝视了司马半晌后又再度数起花瓣。

在静谧又带点忧郁的夜气笼罩之下,追逐着花瓣残余湿气的桐原享受着这片刻的平静。

没有人会来烦扰,只属于桐原的时间就在这个小房间,以及这个男人的身旁。


 4

「桐原先生,麻烦您看一下这些文件。」

一个气焰颇高的声音让正埋首于大量文件中调整着计画表的桐原抬起头来。

即使看到桐原深皱的眉心,这个脸上挂着假笑的新人也不为所动。

看着他身上那件带点绿色的咖啡色西装,桐原想起他在刚进部门自我介绍时,得意地说过相当拘泥于服装的品味。

那种无法察觉到职场气氛和根本就搞错方向的叛逆性,让桐原心想这家伙的离职可能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他无言地接过新人递过来的公文袋。

在公家机关上班的人穿的几乎不是深蓝就是灰色西装,会在服装上稍微讲究一点的,也只有隔壁外交部的职员。

如果真要和别人一别苗头的话,也只会在质料或设计上下功夫,反正也已经得到部内的默许。

只要有部长默许就没有人会去注意和纠举。

这个已经入部一个月却连这点都不懂的新人,早已被上面的长官贴上卷标,连坐在桐原隔壁的上岛,都忍不住要观察他每天会穿什么怪异颜色的西装来上班。

然而,对桐原来说,他觉得自己没有那个义务去提醒新人。

刚才他接过大到足以放结婚照的纸袋里,装满了放有A4拷贝资料的公用信封。

从今早算起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接到纸袋了,而且他的桌上还堆了两个尚未处理的公用信封。

如此大量的文件在部会之间流通是相当频繁的事,一天收到三次以上并不太奇怪。

桐原无言地从大纸袋里把装有文件的信封拿出来,然后把处理过的文件放回空纸袋里。

「辛苦你了。」

他把纸袋又塞回假笑的新人手上。

在嘴里叨念了几句的新人无所适从地环顾了室内一下,随即拿着又是满满的纸袋走出办公室。

「我昨天在车站看到那家伙抓着同期好象在发工作上的牢骚。」

边批公文的上岛嘴也没闲着。

看到桐原望了自己一眼,上岛继续说:

「听他抱怨真的会笑死……。我觉得他一定撑不到一年。上次我还跟原打赌说他撑不到两年,我看现在要改成一年了。他不太适合公家机关,想当大少爷的话,不如回去继承家业吧!」

嘴贱的上岛说话的速度跟处理公文的手一样快。

「你觉得他撑不过一年?」

「撑得过才怪。」

上岛事不关己似地说着。

想到自己也有不堪负荷工作量而离职的同期,桐原把刚才拿到的纸袋塞到未处理的文件下面。

在一九八四年入部的桐原等人担任公职已经十年了。

处理这些庞大的文件算是相当得心应手。

前辈自己都忙得要死,哪有时间指导新进?所以,桐原从一入部就开始自动学习,如何有效处理大量文件的方法。

能存活到现在的不是够聪明就是体力过人。

桐原看着新人离去的门口心想,或许趁现在离职是一种幸福吧!
 
 

 


「财政部最近好象被抨击得很厉害。」

在公家机关聚集的地下美食街叫了两人份松花堂便当的有贺,边用湿纸巾擦手边愉快地问。

他是司马大学时代的同学,目前也在司马所在财政部隔壁的外交部任职。

有贺说着财政部这三个字的特殊语气,好象在揶揄握有预算大权,而比任何部会都强势的财政官僚的尊大一般。

有贺特别喜欢用这种语气来调侃司马。

两人要是交情不够的话一定会吵起来,但是有贺有自信,司马不会因为自己的揶揄而翻脸。

司马也不服输地露出恶意的微笑。

「是啊,最近的确是风声鹤唳。目前只有上级长官被弹劾,不过大家都在讨论,过不了多久连证券公司和银行都会受到波及。」

有贺愉悦地看着司马。

「你可以这么不在乎吗?」

「被抓的又不是我,况且我也没有做亏心事,不需要心惊胆跳。我每天从早忙到晚,那种什么招待的好事绝不会落在我头上。」

「你那里和其它部门似乎相处不太融洽。」

有几分混血长相而相当英俊的有贺,跟这种扰嚷的俗气餐厅显得不太搭调。

然而有贺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就像引人注目的外表一样,他不知道什么叫在意别人的眼光。

司马想到自己部内同事间的相处问题也不禁点头。

「是不太好。」

各部门有各自的优秀人才和负责的事务,光是利害关系就无法互相配合。

那种就算在同一部会也各为其主、互不相干的感觉,和一般企业没什么差别。

从外表看来似乎相当团结,但是一旦进入内不知后才知道除了派系斗争之外,连各部门的同期之间也有着冰冷的鸿沟。

连以前只要专注于工作的司马等人,随着年资的增长也将渐渐被卷入派系斗争之中。

「我们那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贺负责欧洲方面的事务。

在外交政策上,欧洲方面算是国家相当重视也投下心力的部门,但是在利害关系和对外政策上,就会跟相同有力的负责北美部门的人杠上。

有贺的嘴角虽然掠过一丝短暂的苦涩,不过立刻就恢复原有的自信。

那是他的自尊吧?有贺从来不吐工作上的苦水。

绝不允许任何错误;使用英文以外语言的对外交涉;对外国人无法用日本常识应对的人际关系等等,明明有一大堆需要大量消耗精神的事,有贺却能够以轻松的态度去面对。

对这个平常有点轻浮的好友在工作上的专业态度,是司马所敬佩的。

所以司马也相当相信这个男人。

「对了,我上次听到关于你那个同期……叫什么桐原的事情。」

拿起筷子准备吃便当的有贺低声说。

听到桐原二字心中一惊的司马,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

「那个男人的老婆……叫弥生吧?好象真的在玩不伦。」

桐原的妻子弥生和有贺的老婆是同一所女校的同学,到现在还保持密切的来往。

桐原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有这样一个朋友,他大概作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家丑竟然会透过这种方式让外人知道。

司马故意耸耸肩叹了一口气。

「这就有点过份了吧?」

有贺瞄了他一眼。

「你们不是有来往吗?他没跟你提过?」

「没有啊,从那时候到现在我们都不太讲话。」

小心不被这个精明的男人探到口风,司马到目前为止仍然伪装着与桐原不和的关系。

自从知道司马和桐原有来往之后,或许是好奇心作祟吧,有贺对桐原开始感到兴趣。

要是一不小心说溜嘴的话,难保有贺不会追问两人之间的事。

「我真好奇你是怎么跟老婆问出这种事的。」

从以前就是个花花公子的有贺,自从娶了一个有政治背景的妻子之后,还挺谨守本分地扮演他疼老婆的角色。

「嗯……随便问问她就都说出来了,女人就是爱道是非。」

有贺悠哉地解决着便当里的食物。

与司马视线相遇的时候优雅一笑。

他的笑容有时蕴藏深意,会不由自主让人发冷。

「那种事不需要花多少脑筋就能问得出来。麻纪子知道了弥生的秘密之后也很想找人倾诉啊!」

告白欲是凡人都会有的心态吧……有贺毫不在乎地评价自己的妻子。

「你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是吗?」

不禁佩服他的手腕的司马摇头叹息。

而有贺只是若无其事地微笑。

2
这一天,桐原窝在位于松涛的家里书房看经济杂志。

在结婚当时,岳父英辅表示自己也该有一个私人的工作空间,所以在夫妇用的寝室外,又另外准备了一间六坪大的房间。如今这个桐原家唯一上锁的房间,似乎也成为桐原自己的城堡。

妻子弥生对这间房并没有兴趣,即使桐原不在的时候也不会踏足一步。

平常总是拉拢他们夫妻冷淡感情而显得特别绕舌的英辅,在假日从中午就出门去打高尔夫球和参加恳亲会,连晚饭时间也没有回来。

七点过后,用对讲机被弥生叫下去吃晚饭的桐原,在餐桌上只看到一个人份的食物。

不是先吃就是后吃的弥生,已经不跟桐原在同一个饭桌上用餐。

曾几何时在这个宽敞的饭厅里,单独进食已经成为桐原的新习惯了。

在女儿结花出生之后,弥生以照顾女儿为借口,生活起居都改在结花专用的房间里。即使桐原回到家中,也没有跟妻子见上几次面。
 
 

 

不管日式或中西,弥生的手艺依旧精湛。

然而,一个人吃饭实在没有食欲,但剩下太多又好象有故意的嫌疑,桐原只好强迫自己把满桌的饭菜都塞进肚子里。

但也因此在吃过两个小时之后,桐原还是觉得相当饱胀。

他拉开抽屉拿出最近常备的胃药之后,走出书房准备拿水。

从放置在二楼走廊尽头的小电冰箱里,拿出一罐矿泉水注满自己的水杯。

当桐原关上冰箱门时,忽然听到从结花房里传来的哭泣声。

他瞄了孩子房间的方向一眼。

他虽然不知道孩子怎么会突然哭出来,但想必弥生听到的话一定会立刻赶过来吧!

为了能更周到的照顾孩子,弥生还在厨房里装设了一台附有喇叭的监视器,只要结花一有状况马上可以知道。

桐原边听着孩子的哭声边走回书房。

但是即使回到房间,结花的哭声还是越来越大。

把药喝下去的桐原觉得有点担心。

放着哭泣的孩子不管,站在人道立场也不太说得过去。

知道妻子相当警戒自己靠近孩子,别说哭泣的时候了,自从结花出生后,桐原几乎没近看过她的脸。

已经七个月大的结花在户籍上是桐原的女儿,但却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三年前,桐原和没有子嗣继承家业的桐原英辅的独生女弥生结婚,名正言顺地成了旧财阀桐原家的入赘女婿。

之后,在一直想抱孙子的英辅催促之下,桐原去做了关于生育方面的检查后,发现自己得了重度的男性不孕症。

经过第二次更详细的检查,医生终于宣布桐原的身体无法制造生儿育女的精子,要借现代医学之力来生儿育女,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这件事对期待孙子诞生的英辅来说当然是严重的打击。

他甚至愤怒地斥责桐原只是一个会走路的肉块而已。

然而,男性不孕症跟桐原不努力一点关系都没有。

向桐原这种利用裙带关系而攀上高门的官僚,只要一离婚,对前途可以说有致命的影响力。

因此,不管岳父如何责骂,桐原都只能默默承受。

但是在去年,弥生却唐突地告知桐原自己怀孕,预产期在八月底的消息。

弥生跟万事都充满精力的英辅不同,自从嫁给桐原之后就一直顺从持家,个性也相当文静温婉。

当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患了不孕症,甚至还在父亲斥责桐原的时候替他说话。

如此顺从的妻子那种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时之间让桐原难以承受。

在装扮上喜欢少女风格的弥生,在不知不觉中多了成熟女人的韵味,一直以来都相当顺从的态度,也变成了冰冷的拒绝。

经常忙于工作而很少在家的桐原在妻子的怀孕宣言之后,就没有再和她亲密地说过话。

他女儿真正的父亲是谁,为什么弥生会突然背叛自己,这些问题,桐原都无法从弥生口中听到答案。

孩子仍旧持续号泣着。

桐原做回位子上再度翻开杂志,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听到弥生上楼的声音。

随着哭声越来越大,桐原的心也渐渐乱了起来。

或许只是在哭闹?还是尿布湿了?说不定是肚子饿。

孩子的哭声只会让人越听越心烦。

桐原眼睛盯着杂志的同一页边注意着妻子的动静。

孩子越哭越激烈。

没有育儿常识的桐原焦急地想着,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他在看了好几次时间之后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他走到走廊上思索着待会儿要是遇到弥生的话,不知道要找什么理由,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好歹也是结花户籍上的父亲,要看孩子何需理由?他走到结花的房门前。

孩子一定是用尽全力在哭泣吧!

连透过一扇门都可以清楚听见那哀嚎般的声音。

孩子都哭成这样了……是妳自己不赶快上来的……。

替自己找理由的桐原轻轻推开房门。

房里点着暖色系的灯光。

桐原第一次看到自己女儿的房间里放置着粉红色的小饰品、白色蕾丝窗帘和浑圆线条的玩具,充满了小女孩的气息。

孩子就在窗旁的婴儿床上哭泣。

桐原推了推眼镜,再度确定弥生还没有上来之后从门缝穿了进去。

弥生所睡的简单折叠床就在旁边,慢慢走近婴儿床边就会闻到一股婴儿特有的奶味。

桐原小心翼翼地低下头,看到穿著粉红婴儿服的结花,正挥舞着手脚满脸通红地用力哭泣。

不惯于婴孩的桐原面对那势如破竹般的哭声紧张得手足无措,他伸出手去摸摸孩子的额头先确定有没有发烧。

桐原无法判别从自己掌心上传来的热度究竟是发烧,还是孩子特有的高体温。

这期间,结花仍然在桐原的手下放声大哭。

犹豫片刻后,桐原伸手笨拙地抱起女儿。他全身僵硬地用双手撑着孩子的头和小屁股部分。

「怎么了?」

看着手上大哭的孩子,无计可施的桐原也只好愚蠢地发问。

孩子扭曲的哭脸虽然看不太出来,但是从那线条分明的双眼皮,依稀可以知道跟弥生长得不像。

弥生是看来有点寂寥的单眼皮。

当然也不会像桐原。

那漂亮的双眼皮,应该是源自结花亲生父亲的血统吧?

不过,她的轮廓及额形,还有柔和的嘴角,都有点神似弥生温婉的气质。

「……妳怎么了?」

轻摇着孩子的桐原尽可能放轻声音说话,边环顾四周寻找尿布的踪影。

「是因为妈妈不在吗?还是肚子饿了?」
 

 


孩子虽然哭得凶狠,但是长相并不差。

长大以后一定比妻子还漂亮吧!桐原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想着。

「别哭了,妈妈马上就来了。别哭……结花……」

就算找到尿布也不知道怎么替换的桐原,为了安抚孩子不停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你在做什么!」

突然响起的叫声让桐原吃惊回头。

弥生脸色大变地站在门口。

「你不要碰她!快把孩子放下来!」

被妻子的气势所慑的桐原一时反应不过来地看着弥生。

「快放下她啊!」

弥生大叫着冲进房里,一手就夺过桐原手上的孩子。

然后她抱着孩子慢慢后退。

被一个长得比自己娇小的女人抢过孩子的桐原茫然地看着她。

弥生虽然惊慌地颤抖,却还是用自己纤细的背脊紧护住怀中的女儿。

由弥生发梢落下的水滴看来,刚才她可能是在洗澡吧!

「你想……你想要对这么小的孩子做什么?」

弥生愤怒地瞪着桐原。

「做什么……?」

弥生莫名的指责让桐原不解地来回看着,妻子激动的表情和哭闹的孩子。

「你到底想对这么小的孩子做什么?」

看着弥生拼命想保护孩子的模样,桐原这才恍然大悟。

从弥生的立场来说,结花只是桐原被强迫认同、名义上的女儿,根本毫无血缘关系。

她一定认为桐原不知道有多么憎恨这个孩子。

或者是她认为,自己会在她不在的时候,偷溜进房间摔死孩子也说不一定。

桐原朦胧地凝视着含泪瞪着自己的妻子。

难道自己在她眼中真是那么恶劣的男人吗?是一个毫不犹豫就可以向婴儿施虐的人?

难道自己看起来真的像那种十恶不赦的男人吗?

要论力气,弥生当然争不过桐原。

但是,她这样娇弱的女人,凭什么能保护孩子呢?

是什么让弥生有跟丈夫对抗的勇气?

好几个没有解答的问题在桐原脑中掠过。

「……我听她哭得太厉害……」

桐原对抱着犹自哭泣的结花,畏怯退后的妻子低语。

「因为她哭得太厉害……我担心她会不会发烧……」

抱着女儿的弥生皱起眉头责备地瞪着桐原。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相信桐原的话。

桐原的解释对弥生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而且,弥生根本就不想听桐原的解释,她只想让这个跟自己女儿毫无血缘的男人,尽快离开这个房间而已。

想到妻子态度下的思考模式,桐原就觉得再也无话可说。

他叹了一口气后走过妻子身边想要出去。

光是跟桐原擦身而过,弥生的肩膀就恐慌地抖了一下。

为什么……桐原在回到书房的途中不断想着这三个字。

桐原从来没有打过弥生,更没有斥责过她。

当他抱起结花的时候虽然觉得她长得跟自己不像,但却没有任何憎恨或烦厌这种类似恶意的情绪。

他还高兴地想结花长大之后一定比妻子还美。

然而,弥生为什么会如此地憎恨自己呢?

只要桐原有心的话,凭她一个女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抵抗,明知如此她为什么还要挺身保护孩子呢?

她想保护孩子是因为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骨肉吗?还是那是她所爱男人的亲血缘?

那个男人所表现出的爱情,与桐原和弥生之间的感情到底有什么不同?

到底是什么把一个如同少女般天真的妻子,变成像现在这样充满防御心的刺猬?

桐原虽然完全无法理解,但是也试着开始去思索,从来没有想过的自己和妻子之间的关系,以及结婚这三年来弥生的立场。 2

「我想去看看夏天的衣服。」

在和儿子克弘见面的周日下午,等司马在东京车站把儿子送走之后,两人走进附近一家咖啡厅,桐原忽然这么提及。

如同桐原状况百出的家庭一样,司马虽然是恋爱结婚,但是如今妻子却带着儿子离家,还处在离婚调停现在的他,也只能一个月见儿子一面。

这已经是桐原第四次跟着司马一起看儿子了。

看别人的儿子虽然没什么意思,但是对无法生下子孙的桐原来说,也算是一种补偿心理吧!

光是看到司马儿子的照片,平常面无表情的桐原也会绽放一丝笑容。

见桐原喜欢自己儿子的司马当然也觉得高兴,所以每次要跟儿子见面的时候,总会叫桐原一起去。

昨天周六因为儿子要跟自己一起住,所以司马没有找桐原。但是,今天从一早桐原就陪着儿子,在游乐园玩了一天。

基本上,游乐园并不是一个适合大人游玩的地方,然而整趟玩下来桐原始终面露微笑,丝毫没有任何不耐烦的表情。

看到桐原牵着克弘就好象一对父子的模样,司马不由得有点心酸起来。

「我来帮你挑几件衣服。」

或许是他善待克弘的谢礼吧,司马只不过随口说说,桐原竟然难得的点头。

眼前的男人每次跟儿子见过面后总是表情严肃,今天却不可思议地相当温和,而且比平常要爱笑多了。

看到桐原天真的微笑,司马不禁被激起些许怜惜的感觉。

司马本来就不讨厌桐原的笑容。

或许是因为要到游乐园吧,把前发放下来的桐原看起来比平常年轻,让司马不禁想他要是能常常这么笑就好了。

「要到银座还是回涉谷?」

为了隐藏自己的心意,司马故意用公事化的语气询问。

不在意的桐原沉思片刻后回答:

「那就到银座吧!」

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跟这个男人在银座并肩而行,司马不禁要感叹世事多变。

去银座逛了几家店,接着到了百货公司的男装部门时。

「喂!」
 

 

在桐原拿着司马帮他挑选的针织衫到柜台结帐时,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司马的肩膀。

一回头,来人竟然是有贺。

「买东西啊?」

有贺虽然还是像平常一样殷勤地打招呼,但司马从他的表情可以猜得出来,他一定看到自己跟桐原并肩购物的情景。

没想到居然会被最想避开的男人看到。司马凝视着这个一身轻松装扮,第六感特别强的损友。

「你呢?陪谁来买东西?」

如果逮到他陪其它女人来购物的话,好歹可以挽回一点颓势……。司马快速地扫了有贺的周围一下,却没看到同行者的踪影。

「我是陪老婆出来买东西的,因为她在楼下遇到朋友聊了起来,我太无聊就跑到上面来逛。」

有贺一副我可没啥把柄让你抓的表情,眺望着正在结帐的桐原。

「难得会看到你跟男人一起出来,是部会的同期吗?」

他说过曾经看过桐原的照片。

早就知道那个人是桐原的有贺,完全没有放过司马的意思。

「是啊,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桐原。」

尽量不表现出动摇,司马故意板着脸回答。结果那个像附有高级西洋犬猫血统证明书的有贺,还故意瞪大了眼睛。

「哦……原来就是他……」

他打量着正从店员手中接过信用卡的桐原。

跟司马是老朋友的有贺怎么会不知道,他没有跟男人一起逛街的兴趣?

偏偏自己刚才又跟桐原状似亲密地挑选着衣服。司马几乎可以看到有贺眼底所泛起的超级好奇心。

他以前就觉得这男人不是好惹的对象,却没有比现在更打从心底觉得,有贺是个讨厌的家伙。

「看来你们和好了,不错啊!」

有贺满脸笑容地说着客套话。

司马不禁深深后悔自己当初在知道桐原靠关系升职时,把有贺叫出来抱怨的冲动。

那时自己正在气头上,只想找个人出来发泄一下,却没想到替自己种下了恶果。

又不是小学生,什么和不和好?司马脸上虽笑,眼底却毫无喜意地瞪着有贺。

不过,要是刻意隐瞒和桐原的交情,反而更会刺激有贺的好奇心。

「难得遇到,就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吧!听过他那么多传言,我也想跟他好好打声招呼。」

我就知道。在心里恨得牙痒痒的司马假笑回答:

「不过那家伙有点内向。」

「但是,看你那么细心替他选衣服的模样,你们的交情应该不错啊?」

「……你该不会跟在我们后面偷听吧?」

看到司马眼中的怒意,有贺虽然退缩了一下,但是原本对司马就有对抗意识的他,立刻比平常还要强硬地要求。

「不管啦,你介绍给我认识。我不会多嘴也不会试探。」

「我哪敢相信你!」

司马虽然嘴上编排,但是看到有贺让步的态度,这也让他想到,自己握有不少他偷情的证据。

只要随便透露一件给有贺的妻子知道,他因闺阀而看好的政治前途也将毁于一旦。

对有贺来说,他也想抓到一点司马足以致命的小辫子吧!

「你的好奇心迟早会要了你的命。」

「随你怎么说。」

对于司马的忠告,有贺只扬起嘴角轻笑一下,随即转向提着纸袋回来的桐原点头打招呼。

桐原讶异地看着司马和有贺后,立刻警戒地也向有贺点头致意。

被有贺用手肘戳了两下的司马不得不开口。

「他叫有贺,是我大学同学,目前在外交部上班。」

「你好。」

有贺浮起一抹迷人的笑容,拿出他惯用的外交手腕打招呼。

「我是桐原。」

桐原又瞄了司马一眼,唇边浮起似有若无的微笑。

看到桐原出现上班时惯有的制式笑容,司马知道他果然对有贺抱着戒心。

「你跟司马是同期吧?我经常听他提起你。」

有贺装作没发现桐原警戒地继续搭讪。

「所以我早就想见见你了。我妻子和尊夫人是老朋友,他也常常提到关于你的事。」

「跟弥生……吗?」

听到有贺提及自己的妻子,桐原立刻领悟到这个男人对自己来说,并不是毫无相关的人,随即换上比较亲切的表情。

一向精明的有贺当然察觉到桐原微妙的变化,不过他还是继续扮猪吃老虎。

要是不知道他底细的话,还会以为有贺是个热诚而爽朗的男人呢!

「我刚好有点饿了,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我知道这里有几家不错的餐厅……」

「喂、你有完没完?」

看到也没问过自己就擅自约桐原吃饭的有贺,司马慌忙出声阻止。然而,意外地桐原却点头了。

「我无所谓……」

桐原看了司马一眼。司马则是皱着眉头责难有贺的不知分寸。

「你不是跟你太太一起来的吗?怎么能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这个对桐原充满好奇心的朋友,一定非常想知道乍看之下根本不合的两人,为什么会凑在一起的原因。

要不然他不会出现如此积极探索的态度,就像嗅到了猎物的气息一样。

「我去跟我老婆说一下就好,反正我想她一定也在计画跟她的朋友一起去吃饭。一个人吃饭实在太无聊了。」

装作没发现司马责难的语气,有贺始终维持亲切而友好的笑容。

从他的话中司马可以猜得到他绝对没有退缩之意。

「那我就带你们去我上次找到那家不错的餐厅。司马,我去跟我老婆说一声,你等我一下。」

有贺自顾自地决定之后拍拍司马的肩膀,在他耳边迅速低语一句你别想逃之后,就往下楼的手扶梯走去。

「咦?桐原先生你也是新舄人吗?那一定知道这种酒吧?」

这新舄的产地酒啊……拿着菜单的有贺热心地跟桐原说话。

有贺带两人来到的是一家气氛宁静的和式餐厅。

店里的客人明明不少,但是因为巧妙的格局设计使得每个桌子各成一个天地,相当适合聊天。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酒名呢……」

在有贺的舌灿莲花之下被劝了不少酒的桐原,也放松了原有的警戒心,态度柔和不少。

桐原的酒量应该不错,不过或许是酒精开始作祟的关系,他的眼角和唇边开始泛起轻笑。
 
 

 

不管是议员、官僚,甚至连报导的记者都一样吧!桐原事不关己似地想着。

挑高的窗户上覆盖着白色的蕾丝窗帘。只有那里像跟室内成反比似地充满了明亮的阳光。

筱田背窗向桐原招着手。

把桐原带过来的朝比奈像完成使命似地,默默关上门退出室外。

被独留在房间里的桐原只好无奈地朝筱田走去。

「你最近如何?」

老人粗糙而干瘪的手握住了桐原的手轻抚。

「托您的福,很好。」

桐原极力不显露出厌恶的表情,垂下视线低声回答。

满足于桐原回答的老人点点头。

「工作方面还顺利吧?」

筱田用着彷佛与孙子寒暄的口吻问着桐原。

不过,对筱田来说,或许真的跟对待孙子的感觉差不多。

「也很好……谢谢您,我学了很多东西。」

桐原不看自己的手,用力挤出笑容回答。

「我刚才听小原说过,你到这里来之后工作相当努力。」

跟内阁副长官来往似乎相当密切的筱田愉快地瞇起眼睛。

「非常谢谢您。」

桐原觉得在说话的人好象不是自己,他机械性地向这个帮助自己升职的男人道谢。

「今晚有没有空?好久没聚聚了……」

即使筱田是用询问的口气,桐原仍没有拒绝的权利。

就算今天没空,只要在一个星期之内不空出时间来的话,就会惹得筱田不高兴。

「……好的……」

桐原点点头后,老人的手就环上他的腰间。

他苍老的手指透过布料轻抚着他的臀部。

当那好色的手指由下往上沿着臀间抚摸时,直立不动的桐原拼命忍住没有叫出声音。

然而,他的大腿内侧却仍不听使唤地痉挛着。

「最近我们都太忙了,我很期待今晚的见面。」

享受着桐原的紧张和颤抖的筱田,没有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挣扎的表情。

桐原睁大眼睛瞪着墙壁上的污痕,光天化日之下在这种地方被一个男人爱抚着臀部,就像一场恶梦一样。

那感觉就好象踏上了错误的不归路。

「联合内阁实在不行……」

让桐原以四肢着地这种猥亵的姿势趴伏在自己身上,筱田边命令他含住自己的身体边拍打他的臀部。

「……嗯……」

似乎相当喜爱桐原呻吟的筱田,满意地哼了一声后不断地轻拍他的臀部。

桐原紧皱着眉头,努力不让自己去想现在侍奉谁、是在做什么,而强忍着筱田的花样。

他为了让嘴里的东西赶快达到高潮,从刚才开始已经不知道让头部上上下下多少次了。桐原觉得自己的头和喉咙快麻痹且僵硬。

那老化的器官刺戳着自己的喉间,不断涌起的怪异体味让桐原拼命忍住想呕吐的冲动。

只好把他想象成是司马的……。被自然分泌出的泪水和唾液弄得满脸狼狈的桐原重复着单调的工作。

然而,老人的性器比司马的反应还慢,角度、大小以及膨胀度都不同,桐原用尽了所有的想象力,也无法抹去那污秽的感觉。

如果对象是司马的话,为了引起他的反应,桐原虽然明知自己的口技不佳,起码也会更热心去变换其它方式。但是,应付这个丑陋的老人,光是那种厌恶的感觉,就让桐原只能重复一成不变的动作。

等老人好不容易到达高潮之后,已经近乎缺氧的桐原呆坐在床上,连去擦拭嘴边污秽的力气都没有。

「……你还是不行吗?」

持续这样的关系已经两年,对于桐原一点反应都没有的身体,似乎开始不耐起来的老人,抚摸着他的腿间低声问道。

今年执政党的单独政权被在野党的联合内阁取而代之,对局势变化也得做出应对的筱田或许是因为忙碌的关系,原本对桐原相当宽容的态度也变得焦躁起来。

「你要是再没有反应的话,陪我这个老人玩不是更没有乐趣?」

「……只要您不嫌弃……我这种身体就好……。实在无法为您效劳。」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桐原只好暧昧地低头。

如果他能厌倦自己另觅新欢的话不知道多好……。桐原边想边帮老人披上浴衣。

这种想法对桐原来说简直是自毁前程,但是最近的他已经不想去顾虑那么多了。

有时他甚至还会想到,如果能静静地待在那个男人身边不知有多好。

明知是愚不可及的想法,但自从那晚在司马身边数过花瓣之后……想再重温旧梦的感觉总是不定时地涌上自己的心头。

但是,重温旧梦又能如何?自己不会得到什么好处啊?

想到这里,桐原又不禁打消念头。

可能是自己越来越悲观,才会有这种卤莽的想法吧?

「这样下去你也不好受啊,要不要我介绍医生给你?」

嘴上虽然挑剔,但是还打算继续玩的筱田,把桐原赤裸的身体压倒在床上。

「听说有些药也不错。」

边听着筱田调侃的声音,桐原拼命回忆起司马那总是能引出自己快感的巧妙手指,以及那种腰间痉挛的感觉。

抓住男人坚实的肩膀,发出连自己也会脸红的狂野叫声的那一瞬间,桐原才能感受到最真实的解放。

然而,被筱田抚摸或是听到他的呼吸声时,那种跟快感完全相反的厌恶感,是如何也抹消不去的。

就像被一股蛮力拖回现实中一样。

如同无生命的玩偶般,手脚都被老人所控制的桐原在强忍着他身体重量的同时,也觉得自己身为男人的自尊,正在一点一滴地被残酷蹂躏。

按了半天门铃确定里面没人后,司马拿出备钥打开桐原的房门。

看样子桐原还没回来。

他也不确定桐原今天会不会回来,或许他已经回松涛的家去了。

司马打开房里的灯,把湿伞立在门边脱鞋。

进入七月之后因为连日下雨的关系,空气的湿度越来越高。

把微湿的西装外套用衣架挂好,司马环顾这个越来越有生活感的房间。

尤其是摆了个和纸做的台灯之后,更觉得这个无机质的房间让人有回家的感觉。

司马打开房里的除湿机,然后走进浴室放水。
 
 

 

从三月延宕到现在的财政部收贿风波,因为陆续被揭发的关系,到现在还没有平静下来的征兆。

而且,媒体对官僚的攻击,也越演越烈地蔓延到其它部会,每天的新闻和报纸都看得到不少公家机关的名字。

每个部的门口都有媒体记者守候,连一般小职员也不放过地抓了就问。

以往不管有什么事都无法动摇的财政部权威,也在这次事件中受到重大考验,部内的气氛显得相当沉重。

那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连司马都快有点招架不住。

他松开领带走回客厅,忽然看到电视机上放置着一张照片。

一向对生活漠不关心的桐原难得会在房间内摆放装饰品。

司马拿起立在空罐子前的照片才发现,那应该是一张风景明信片。

有着随处可见的青山图案的风景明信片上,其中的一小部分已经脱色,信角也有点折损,看起来相当陈旧。

司马不经意地翻到另一面。

看到邮票上的戳印竟然是两年前,司马不禁有点讶异。

不是太不爱惜就是经常带在身边,才会让这张明信片看来如此破旧,但是如果随便放在某处的话,不可能会旧到这种程度啊!

司马瞇起眼睛凝视着那写着桐原名字的地方。

字迹相当工整。

让他联想到小学时老师经常写在联络簿上的字体。

就好象要让孩子看得更清楚似地一笔一划都非常工整。

司马迅速扫了内容一遍。

--你好吗?上次同学会没见到你真是可惜。

      听说你在东京相当活跃。

    相信你的工作一定很辛苦,不过我们都很引你为傲喔!

    如果你哪天要回来的话一定要通知我。

    一起吃个饭吧--!

司马凝视着那个署名为中井和久的名字。

那跟司马较粗而活泼有个性的字迹不同。

跟桐原微向右偏,相当神经质的字迹也很不一样,是充满理性而且好认的文字。

信文虽短,但可以感受到温暖的感觉。

司马猜想这个来信者一定是个平凡但却诚实的人。

而且,到了像司马这种年纪了还会专程寄信来问候,可见此人相当富有人情味。

那个对于人情世故十分淡薄的桐原,会特意把这张明信片放在电视机上,司马不用深思也知道,此人对桐原来说一定意义非凡,是个近乎他精神支柱的存在。

是他的同学吗……司马猜想。

就司马所知,桐原身边应该没有这么认真而有人情味的人,而且会这么关心他的人。

不过,提到桐原的学生时代的话,司马光是用想象也可以猜到八成。

他一定是个经常板着脸,制服扣子一定要扣到最后一颗,一看就知道是优等生般无趣的人。

司马只能想象出,戴着银边眼镜的桐原像个书呆子的模样。

他要是跟桐原在同一所学校就读的话,一定也不想跟他说话吧?

不过,从桐原特别把这张明信片装饰起来的地方来看,他意外地也有怀旧的一面嘛,司马不禁扬唇轻笑。

司马所了解的桐原是个自顾不暇,根本就没有多余心力去顾及周围的人,而且小心翼翼兼我行我素。

无精症、阳痿、自己的老婆偷人、被迫认老婆情夫的女儿,有时还会歇斯底里的男人。

纤细且神经质、像女人一样冷底的男人。还因为冷底的关系烦恼着夜半失眠的男人。

有着一副与神经质外表不合,低沈且充满洁净感美声的男人。

有时会意外显露毫无防备的一面、像孩子般不安的男人。

抱着自己的儿子笑得令人怜惜的男人……。司马想到这里,不禁嘲笑自己的感伤。

随便放出同情心的话,说不定又会被他利用了。

这个写信来的男人如果真是桐原好友的话,恐怕也是个无趣的男人吧?

起码不会像是有贺那般精明而开朗的人种……。想到这里,司马觉得自己似乎过份在意这张明信片的存在。

只是普通的问候信而已,只是那字迹比一般人工整一点而已,而自己却对这个叫中井的男人有了过度的想象且在意。

或许是发现了桐原不为人知、感伤的另一面吧!司马有点不是滋味地把明信片放回原来的地方,然后打开电视。

司马洗完澡,正一边看电视新闻一边铺床的时候,桐原回来了。

「你回来啦!」

听到开门声的司马头也不回地打招呼。

又不是亲人,一看到他回来就开口招呼似乎有点奇怪。不过,司马几乎是反射性地脱口而出。

「你来了?」

把雨伞放在门口的桐原低声答了一句「我回来了」后脱鞋上来。

外面的雨势又大了吧!他手上的蓝色外套看起来相当湿。

「雨越下越大了,而且闷热……」

把袖子卷起来的桐原边松开领带边说。

然后他瞄了一眼正在铺被的司马。

「要不要再买一组寝具?」

用眼角余光看着桐原先勾住再抽出领带的模样,司马低声回答:

「……的确是有点挤。」

身材高大的司马手脚经常会露在被外。

而且,司马来得如此频繁,再添购一组寝具也无所谓。

虽然会减少室内空间,反正不用的时候折起来就好。

「不用买太好的,只要简便型的就可以……」

「干嘛这么客气……」

司马的回答让桐原笑了。

最近越来越常看到桐原的笑容。

看到他放松的模样,司马不禁凝视着他白皙的侧面。

没有发现司马眼光的桐原自顾自地开始脱起衬衫。

「这个……」

盘腿坐在床上的司马拿起电视机上的明信片。

已经脱了一边袖子的桐原瞇起眼睛哦了一声。

表情忽然变得柔和起来。

「是你同学寄来的吗?」

「是啊,是我高中时所属社团的主将。」

桐原走到司马身边回忆起往事似地微笑。

「现在已经很少人会寄明信片了,这个人还真有人情味。」

司马凝视着明信片上字迹工整的署名。
 
 

 

「是啊,他从以前就是这样……。我没看过比他更诚实的男人。他家里是信基督教的,他也受洗过……或许是因为信教的关系让他特别有礼吧?他的比赛成绩不算很好,但是在选主将的时候,却是全员一致通过……。他从以前就是个品行很好的人。而且,他光看长相就知道性格温和,绝对不会在背后道人长短,别人的喜事他会当成是自己的事一样高兴……或许这就是大家喜欢他的原因吧!」

听到桐原赞不绝口,司马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把明信片放回原处。

「难得在你身边也会有这种人。」

司马并无嘲讽之意,但是正把衬衫挂在衣架上的桐原却微皱起眉头。

「中井真的是个好人,你要是见过他的话一定能明白。别说得这么难听。」

桐原的语气有点不悦。

但是,听在司马耳里,桐原那对朋友一面倒的赞辞,好象在讽刺自己人格上的缺失一般,实在很不是滋味。

「你以前读的是和尚学校吧?」

故意不回答桐原的司马转移话题。

「……不是……」

赤裸着上半身的桐原不解司马为何转移话题。

司马浮起浅笑,从鼻腔里极尽嘲讽的说:

「哦……我看你如此称赞他,还以为以前有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听出司马故意揶揄自己和中井之间友情的桐原皱起眉头。

「我怎么知道……」

司马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桐原。

那种不是滋味的感觉就像梗在喉中的鱼刺一般,让司马无法以平常心面对桐原。

神经质皱眉的桐原也不满于司马挑衅似的语气而压低声音说:

「喂……你再说下去的话我要生气了。」

难耐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有点冷起来的桐原拿过放在一旁的睡衣披上。

两人瞪视片刻,桐原叹了口气后难得地先退一步。

「……你今天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没有。」

司马仍旧板着脸。

「你好象不太高兴。」

只披了睡衣在身上的桐原难得让步。

「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就说啊!」

司马把视线转到桐原身上。

在人工制造的日光灯下,没有被晒黑的男人肌肤显得异常白皙,就像硬质的瓷器一样。

那充满张力的白色肌肤上显得特别柔软的红色乳晕,看起来格外稚嫩且青涩。

司马无言地伸出手滑进桐原只披在身上的睡衣之中。

在他的手触摸到的那一瞬间,桐原颤抖地垂下眼睛。

司马在他温暖的肌肤上缓慢地画着圆形,可以感觉到桐原白色肌肤下所传来的紧张感。

他瘦长的手指沿着侧腹往上,当大拇指轻贴上红色的乳尖后,桐原倒抽了一口气,伸手按住了司马的手腕。

司马捏住那因为紧张和兴奋而挺立的乳尖轻转揉动时,桐原难耐地轻启薄唇发出低吟。

他的视线不安地蠢动着,朝司马张开双腿。也不知道是想阻止还是拉近,桐原把身体倾向司马后,双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种已经互相习惯的感觉,光是抚摸身体的线条,就足以让桐原发出炽热的鼻息。

缩短与桐原之间距离的司马故意缓慢地拥住他的身体,右手执拗地在他胸前爱抚,而左手则从他的腰间沿着背脊探索。

每到一个地方,司马都能从自己的掌心中感受到桐原的痉挛。

司马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像把手心中的温度传到桐原身上似地轻抚。当他咬上桐原的耳垂时,听到桐原压低在喉间的喘息声。

那披挂在桐原身上的睡衣已经滑落。

桐原像索求爱抚的小狗一样,从鼻腔里发出细吟攀上司马的肩头。

司马伸出湿润的舌尖舔了桐原尖挺的乳首一下。

桐原抱住司马的头发出哭泣声。

「……嗯……」

轻咬他硬挺的乳首时都可以感觉到他背脊上的颤动。

似乎无法再支撑起自己身体的桐原发出不成调的泣音,像崩溃似地仰身用手肘撑在榻榻米上。

他原本整齐的头发也散乱在垫子上。

那一瞬间,一股男性用慕斯的味道掠过司马鼻腔。

司马残酷地抓住仰躺在榻榻米上男人的头发。

「……好痛……」

男人发出抗议。

「……怎么……」

司马残忍地瞇起眼睛看着还沉醉在快感中双目含泪的桐原。

「去把你头上的味道洗掉。」

桐原不解地呆望司马。

「……什么?」

「那种味道会让我想到自己抱的是男人,太扫兴。」

司马推开桐原的身体恶意且不屑地说。

桐原难以置信地坐起身来,咬着下唇瞪视司马。

司马喜欢他那种像女人般湿润不甘的眼神。

他那形状优美的前齿咬得因气愤而颤抖的嘴唇近乎失色。

然而,对于快感的期待还是超过自尊,桐原瞪视了司马片刻后,拉上睡衣前襟向浴室走去。

带着难以言喻的残酷胜利感的司马,目送着男人摇晃的身形消失在浴室中。

他那从看到明信片之后一直梗在喉中的鱼刺,终于爽快地脱落了。

桐原呆望着咖啡色的天花板。

在狭窄的浴室空间里充满了白色的蒸气,从莲蓬头里喷洒下来的热水,湿了桐原的头发、脸颊、和白皙的手脚,但是一切都好象离他无比遥远。

水流进他无意识瞪大的眼睛和嘴里,他也似乎毫无感觉。

自己还有什么感情可以让司马的话刺伤和敲碎的吗?
 
 
 

 

自己残破的身心里还能留下什么?

他曾几何时对那个男人产生了期待和温暖?

那种冷淡和朦胧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连形状和内容都想不起来。

他在自己身上找不到任何价值。

不管是味道、颜色、形状、记忆、过去、未来……什么都看不到。

就像一个在喉头间,被恶作剧地塞进无臭无味的无机质硬块般活下去的机械。

桐原在倾泄的热水中缩起身体喘息。

他宁愿就这样蜷身在狭窄的浴缸里关闭他的世界……。

司马焦躁地不断转过头去看着传来水声的方向。

看看时间,桐原已经进去将近一个小时了。

他虽然恶意地推开桐原,但是想恣意玩弄他身体的想法仍然没变。

他想尽情蹂躏桐原刚洗完澡的身体。

冲一个澡到底要多久?他到底在里面干什么?司马不耐地交互看着手表和电视,手上的遥控器则无意识地变换着电视频道。

看了将近一个小时无聊节目的司马已经到了忍耐极限。

心想桐原会不会是因为刚才自己刻意折磨而故意躲着不出来的司马,站起来敲了几下浴室的门。

「桐原……桐原……」

敲了几下之后里面虽然没有反应,但还是可以听到水声。

难不成他是因为贫血倒在里面?司马在门口等了半晌,干脆直接伸手扭开门把。

由于从里面上锁的关系,扭动门把也只传来空虚的喀擦声。

「……桐原!」

司马再叫了一声确定没有反应之后,回到客厅,从零钱包里拿出一枚硬币。

他把硬币外缘箝在喇叭锁的长洞上一转,门就从外面打开。

「喂……!」

还以为桐原真的昏倒的司马啪地一声打开门,迎面而来的是弥漫在狭窄室内里的白色蒸气。

让莲蓬头持续放水,缩在浴缸里的桐原红着眼眶无言地凝视司马。

看到全身湿透和哭得眼睛红肿的男人,司马无言以对。

虽然并没有被责骂,但是司马也觉得自己似乎做了非常残忍的事。

桐原仍旧一言不发。

他只是微微张开嘴,红着眼眶凝视着司马。

「我还以为你昏倒了……」

桐原没有回答,沉默地把视线再度移回浴缸里,继续淋着热水。

司马尴尬地关上门,等桐原自己主动出来。

桐原虽然没有微词,但是看到他那哭红的眼,司马才知道自己好象真的重伤了他。

而且,桐原的无言,更让司马知道自己因为泄愤脱口而出的话,有多大的杀伤力。

他们都明知道与男人肌肤接触时所会产生的厌恶感。

然而,从司马口中说出的那句轻蔑的话,就像两人最后的决裂一样。

司马应该是最清楚桐原身为一个男人以及一个人的自尊,是如何地被践踏过来的。

那个雪夜,桐原曾说出想死的念头绝不是纯粹的发泄而已。

患了男性不孕症后,又被迫与筱田发生性关系而导致不举的桐原,在无法确定自己生存意义的状况下,精神上的天秤持续摇晃着。

他在内心的深层有着非常脆弱的一面,而最近在司马面前也显得越来越自在。

然而司马一句无心的话,却重创了桐原心中最脆弱的部分。

司马不禁想到这个蜷缩在浴室已经快一个小时的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过了十分钟之后,穿著睡衣的桐原终于出来了。

他虽然已经停止哭泣,司马却发现表情已经从他的脸上完全褪去,找不到一丝痕迹。

是连平常相当明显的神经质都连根拔除般的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叹息与愤怒。

剎那间,司马不禁错觉桐原是不是出了问题。

「……喂!」

当司马开始想道歉却找不到任何字眼的时候,桐原已头也不抬地走到房间角落,把折好放在一边的薄被摊开睡下。

在距离床被不远、包裹在薄被底下的身体,彷佛拒绝所有安慰和道歉。

司马凝视了那个躯体半晌,找不到任何可以填补因为无心之语而造成裂缝的字句。

「你别睡在榻榻米,到床上来吧……」

薄被下的身体动也不动。

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揪紧了司马的心。

他似乎能感觉到从桐原身上散发出来冻结般的绝望。

找不到任何适当言语的司马只能叹口气,把室内的电灯关掉。

无意放任桐原不管的他,连薄被带人整个抱起移到床褥上。

然后从背后抱住桐原。

即使抱在怀中也僵硬如石的身体充满了拒绝。

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才缓和下来的气氛,就因司马的一句无心之言而产生难以填补的龟裂。

他知道在自己怀中的桐原并没有睡。

他明明知道桐原怀抱自己所造成的伤口,却找不到治愈的方法。

那一句话所形成的伤口,不知道要花多少岁月才能填补得起来。

司马明明将桐原抱在怀中,感觉上却像相隔在不同的两个世界。

带着满心的自责,司马一直从背后紧紧拥着化石般的桐原。 2

回到位于自由之丘的家,司马发现电话的答录功能正闪着红灯。

打开客厅的灯,他按下电话按钮之后听到的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我是名古屋的春木……』

听到岳父的名字,本来已经要进去房间的司马讶异地走了回来。

『我晚上会再打来。』

妻子行事虽然乖张,但是岳父却因为经营事业的关系,谈吐相当有礼。

对方是自营业,而自己是公务员,光是在工作的思考层次上就已经不同。司马虽然觉得他在教育儿女方面相当失败,但是对于这个岳父他还是怀有一定的敬意。

岳父大概是妻子家中唯一可以理性沟通的人吧!

  


  

事实上,前一阵子司马委托担任律师的朋友,就曾提到去对方家里谈儿子监护权问题时,跟一昧维护女儿的岳母不同,岳父相当了解司马的立场。

不知道他找自己有什么事?可能是关于儿子的问题吧!司马边想着,边走到浴室放洗澡水。

他虽然对打电话到妻家去不太起劲,但是如果事关儿子的问题也只好主动打过去。正想到这里时电话就响了。

「喂?我是司马。」

『我是名古屋的春木。你好,平时受你照顾了。』

电话另一端的岳父有礼地先报上名字,还因为太晚打来而道歉。

「请别这么说,我才受您照顾了。您下午好象有打电话来……」

『是啊,这件事有点难以启齿……』

犹豫片刻之后,岳父表示离家之后的女儿对自己轻率的行为非常后悔,想跟司马再续前缘。

「但是……」

啼笑皆非的司马不了解那个女人提出这个要求的用意。

「我和奈津美的价值观相差太远……」

『我知道,我也知道不应该提出这种不合理的要求。想到自己女儿的作为,我这个做父亲的,要打这通电话也觉得非常汗颜。』

但是,岳父继续说:

『最近克弘的状况不太好,看他越来越不爱说话我真的很担心……。不过,他只要跟你见过面,回来之后就会变得比较有精神,想必他非常喜欢跟父亲在一起。今天他还拜托在月历上把要跟爸爸见面的日子用红笔圈起来……;而且,每天都在我的膝盖上说想见你、想跟你住在一起。把那么小的孩子跟父亲拆散实在太可怜、太可怜了……』

岳父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变得有点哽咽。

听到岳父的倾诉,司马原先的气势被削弱了一大半。

已经分手的奈津美对他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事到如今她还想藕断丝连,司马可以说完全不动心。

但是,一提到还在上幼儿园的儿子,就像点中司马的死穴,让他不动摇都不行。

可以的话,他巴不得现在就把儿子接回来住,想把儿子放在身边,想把他抱在膝盖上,紧紧地拥抱。

为什么留着自己血液的孩子,非得寄养在搭新干线要两个小时的地方呢?为什么我们父子必须得分隔两地?

『如果是奈津美那个蠢孩子的话,我也不敢要求你跟她立刻恢复名分。不过,她回到娘家已经一年半,自己也想了很多,最近她开始会下厨房,还常常说彰典喜欢吃这个,下次要带到东京给他吃等等。能不能请你念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先观察她一段时间再决定要不要复合?就算为了克弘,能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才是最幸福的……』

明知错的是自己的女儿啊!岳父对自己提出的要求再三道歉后有礼地挂断电话。

放下话筒,司马朦胧地想着儿子对自己微笑的可爱模样。

天下父母心,谁不疼爱自己的孩子?

更不用说一心想接儿子回来的司马,实在很难拒绝岳父提出的要求。

虽然司马可以不在乎妻子的存在,但是他也不忍心剥夺属于儿子的母爱。

能再跟儿子一起住……对于司马来说,在自己的人生里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更幸福的事了。 3

司马抱着儿子克弘苦涩地看着搬家公司把一箱箱大行李搬进自己家里。

难得的假日就从早上忙到现在。

当初跟奈津美说好,先以一两个月的时间确定能不能再相处下去,所以只要把身边常用的东西搬过来就行。但是,看到连搬家公司都派上用场的时候,司马就知道又被妻子摆了一道。

没先问过我就任意而为……司马内心虽然愤怒,但是看到跟妻子一起过来打招呼的岳父岳母,有什么气也只好暂时忍下来。

在祖父母的陪伴下回来的克弘,一看到司马就高兴地飞奔过来。

知道能再和父亲一起住的克弘,听说在新干线里就兴奋到坐不住。

在这样的儿子面前,司马只能尽力压抑对妻子的怒气。

敏感的孩子很容易察觉到大人之间的争执。

特别是还在上幼儿园,生活空间比较狭窄的孩子,大人间不稳定的关系,很容易造成他们精神上的不安。

「我有叫她别搬梳妆台过来……」

跟岳母一起看着指挥搬家公司把梳妆台放在什么位置的奈津美,岳父尴尬地低头解释。

「呃……我们男人不化妆所以不明白,或许梳妆台对女人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吧!」

岳父都已经先赔礼了,自己再恶言相向的话不是显得太没风度?司马只能保持平常心回答:

「中午要不要到外面吃饭?奈津美才刚回来,晚上出去吃饭比较方便……」

跟岳父一起翻阅着美食杂志的司马,却听到穿著短袖薄针织衫的妻子走过来说:

「没关系,我最近菜做得不错,而且有一些拿手好菜想做给彰典吃。」

奈津美腼腆一笑,伸手摸摸克弘的头发。

白色的长裤配上薄荷绿的针织衫,这个女人果然知道如何打扮自己。

再加上特别设计过的发型以及细致的化妆,本来长相就不差的奈津美更显得艳光四射。

虽然他没有经过自己同意就擅自运送大批行李过来,但是看她娇美的模样,司马就算有脾气也发不出来。

反而令他想起初相见时的新鲜感觉。

「这孩子学了不少新菜想做给你吃呢!她的手艺意外地不错哦,请你务必尝尝看。」

看起来虽然不起眼,不过味道还不错。岳母扶着女儿的肩膀笑着说。

「东西已经全部搬完了,麻烦请确认后签名。」

搬家公司的人凑过来说话。

「这幢房子真漂亮啊!不但在市中心有这么大的房子,还一家三代同堂,真是幸福啊……」

司马听到随着妻子和岳母走出去的搬家业者所说的客套话。

从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个挑不出缺点的家庭。

听到业者说话的岳父或许跟司马有同样想法吧,又殷勤地低头致意。

「彰典,我女儿就拜托你了。」

「请别这么客气,还麻烦你们送他们回来。我自己也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为了克弘,我会努力经营自己的家庭。」

司马抱着儿子向岳父点点头。

像想到什么的岳父叫了昌子一声后走到外面。

「欢迎回来、克弘。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住了。」

司马在孩子的耳边低语,克弘浮起高兴的笑容把头埋在父亲怀里撒娇。

司马抱着攀住自己肩头不肯离开的孩子走到阳台边。

他仰望着夏日的蓝天,突然想到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就好久没见的桐原。

既然妻小都已经回来,要花时间建立美满家庭的话,势必要减少到他那里去的时间。

虽然那次分手相当令他挂念,但是为了以后,也只好象这样慢慢跟他保持距离。

趁现在,他可以心无旁骛地跟他分手。

反正那是再继续下去也没什么好处的关系。

不管司马再怎么倾心,对桐原那种待人处事冷漠无比的人也形同白费。

无法期待爱情,也不会产生任何有建设性的东西。

所以这样也好。司马在温暖的日照下抱着儿子模糊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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